两位须发皆白但都精神奕奕的老人，是现目前，日本的两大宗教——神道教和佛教的领头人物。

是现存的法力最高强的人。

可末法时代，他们也不过比普通人的念力更强罢了。

为什么要让自己在外面的世界长大呢？外道丸不明白酒吞童子为何要如此安排。

他在一旁坐下，尽管他心急如焚，却还是很守规矩地观棋不语。

就发现，他师父简直一败涂地。

还是个臭棋篓子，边下边悔棋的。

外道丸在旁边坐着，有点脸热，觉得师父多少有点给他丢人了。

他下棋多厉害啊！

因为师父臭棋篓子，老者每每朝师父送去鄙视的眼神时，都有余光落到他身上，他坐立难安。

忍不住借着上去奉茶的工夫，给师父使眼色。

他师父果然看懂了，换了步棋。

这下换老者朝他吹胡子瞪眼了。

这盘棋勉强下完，两位老人换到茶座，也叫他过来，一副终于要谈正事的样子。

师父问他：“都想好了吗？即使已经知道你是谁了，决定也不改？”

外道丸一愣。

他停下倒茶的动作，倏地抬头。

问：“您……都知道？”

师父点点头，看他的眼神，一如往常一样和蔼。

倒是老者哼了声。

“三天，你知道了多少了？”师父再次问。

外道丸老老实实回答道：“我看到了‘悟心’死亡的一幕。”

“那就还不够完整。”师父说，“料想你今晚一定不愿意再留一夜，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。”

“酒吞童子在乱世的恶念中诞生，是一体双面的恶鬼。他诞生时烧死了过来救他的师兄弟们，烧死了那些曾对他的长辈作恶的武士，却放过了两位小姐。”

“烈火中，又诞生出茨木童子、鬼童丸、金熊童子、虎熊童子、熊童子和星熊童子等恶鬼，他带领着这些恶鬼占山为王，成为盛极一时的鬼王。所有妖怪听从他号令。”

“他本来就是世间怨念的化身，与其说是他在作恶，不如说，是那些真正作恶的人投影到他的身上，鬼魂借助他的力量继续为祸人间。”

“外道丸更贴近真实的他，一直在他身边。因为酒吞童子手下的大妖皆是他的师父、师叔和师兄们所化，大家都以为外道丸只是幸运地活下来，不知道外道丸其实就是酒吞童子。”

“即使是化为妖怪，国上寺的众人，也在继续保护外道丸。”

“他们居住在丹波国的大江山上作威作福，不光烧杀/抢掠，还私自修建了豪华的宫殿自立为王，如此甚至威胁到了天皇的统治——一位公主死于酒吞童子的手中。”

“天皇于是派大将军源赖光斩杀酒吞童子，源赖光用计，虽斩下酒吞童子的头颅，却发现，他竟然是不死之身。”

讲到这里，师父停顿了一下，喝了杯茶。

外道丸猜到，接下来，恐怕就是有关自己的了。

接下来，却是换成老者叙述。

老者：“相传，酒吞童子被源赖光斩首之后，竟又飞快地长出了一颗头，发现他是不死之身后，源赖光一行人十分绝望。”

“源赖光绝望之下，挟持了一个在一旁侍奉酒吞童子的男子，也就是你，外道丸。”

“源赖光不知道外道丸就是酒吞童子，酒吞童子手下的大妖们也不知道。他们有生前的记忆，以为外道丸就是小师弟悟心，请求酒吞童子救外道丸。”

“于是，便有了一个欺瞒天皇的千年之约。”

“酒吞童子与源赖光定下约定，他发誓自己会为濒死之人治疗‘脖子以上’的病症，只要源氏后人将他的头颅作为吉祥物祭祀。源赖光作为弱势的一方当然只能答应，他没有伤害外道丸，他把外道丸秘密带在了身边，用那颗头颅向天皇交差。”

“当时，所有人都以为酒吞童子死了，他也确实与源赖光做戏了很多年，直到恒武天皇逝世，才重新出现。”

“而外道丸，在此之后成为了源氏的养子。”

“源赖光去世之前，再一次见到了酒吞童子，酒吞童子敬重他的人品，这才告诉他真相。”

“他告诉源赖光，他希望外道丸能成为源氏的养子，跟着人类生活。外道丸的生命会循环往复，只要不被人发现平常绝不会露出破绽。只要外道丸在，那颗头颅就会持续起作用，能治愈人类的脑疾。”

“恰逢那时，新任天皇忌惮源氏，屡次弹劾源氏，又恰好太子患有脑疾——酒吞童子算好了一切。”

“源赖光不得不答应，源氏靠着那颗头颅，再次以医术立世，家族屹立千年不倒。”

“每代，都会有源氏后人出家，将你从一个小沙弥养大，等待你死亡，然后再次复生。如此循环往复。”

“后来因为我们这些人越来越弱了，头颅长期呆在源氏和你呆在一处有风险，源氏便将头颅交给了神道教保管。”

外道丸久久无法言语。

他没想到，竟然是这样的千年之约。

他知道自己身上有洗不去的悟心的影子：对金钱的渴望、擅长与女人周旋、对数字很敏感……

他想，难怪我出入鬼界，在赌场赢钱后总能全身而退。

因为那就是我的赌场！

酒吞童子一直都知道一切吧。

但是外道丸仍然不知道，为什么他要送自己跟着人类生活。

他那时，以他的力量，完全可以从源赖光手中救下自己。

为什么要答应千年之约呢？

外道丸问了师父这个问题。

师父摇摇头：“到今年，正好一千年，千年之约日期已到，有些真相需要你自己去探明。”

外道丸问他：“您一直知道我的身份吗？”

师父点点头：“源氏每一代一定会有人出家，我是在决定出家的时候，被家主带到一间房间，见到了你。”

“你当时垂垂老矣，一个阶段的生命即将结束，形容枯槁。我被告知了你的身份，看着你死亡复生，变成婴孩，然后被交到我的手上。”

“我像抚养普通的孩子一样将你抚养长大——大概我之前的每一个前辈都是如此。”

“所以尽管你身份特殊，但源氏信守了承诺，你无数次以源氏家族的养子的身份长大，过普通人的生活。那颗头颅也真的拯救了无数人。”

师父说，酒吞童子并没有告诉源赖光，为什么要让他跟着人类生活，他们猜测恐怕是酒吞童子的善心——他生来是恶鬼，是因为乱世加诸在他身上的恶念。

可曾经的悟心，只是一个长相俊俏的小沙弥，没有做过哪怕一件坏事。

也许是善心叫酒吞童子保护外道丸更倾向于人类的一面。

但外道丸认为，恐怕没那么简单。

既然师父也不知道答案，那他只好自己去找。

他站起来。

“师父，我知道了，我要去鬼界。”外道丸说道。

两位老人并不问他去鬼界具体要做什么。

千年之约已到，答案，还得从知道最多的人那里获取。

“去吧，最后几天了。”师父颔首。

倒是外道丸，突然想起什么，问老者：“您那天骗了我，头颅和童子切安纲明明分开过很多次。您让我把头颅一起带着，是想让我回忆起我的身世吧。”

老者吹了吹胡子，说道：“是你师父在信上说，叫我把头颅拿给它的主人一用——他才没提童子切安纲，是我好心借你的。”

外道丸笑了。

难怪，他捧着那颗头颅的时候，老者看他的眼神那么有深意，那么古怪。

原来是这样。

他心事重重，不再多说什么，与两位老人告辞。

师父来这一趟给他准备了行李，外道丸换了身衣服，背着包，拿着用布缠好的童子切安纲离开了首冢大明神社。

黄昏，逢魔时刻，外道丸再也没有哪一次比今天更迫切的期待黄昏了。

三日未见，他的黑兔子先生还好吗？

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。

等先见到庭深再说吧。

·

静谧的森林里，突然的声响惊飞了落在屋檐上的山雀。

“啪——”

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了酒吞童子的脸上。

将他俊美的脸庞打红了一片，并且立刻就高肿了起来。

俊俏的小沙弥把头转回来，眼神依旧深情款款。

庭深怒火滔天：“你他爹的你给老子解释清楚！”

昨晚喝得醉醺醺，以为外道丸剃了光头，算庭深脑子不清醒。

醒来还看见俊俏的小沙弥，穿的却是酒吞童子的衣服，他要是再意识不到不对劲那就是他傻逼。

最让庭深生气的不是这张脸。

既然系统没有询问他要不要更换长期任务对象，且任务一已经百分百完成了，庭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——应该和阿努比斯与英普那次差不多。

无非是个中缘由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罢了。

酒吞童子知情不报的罪也暂且往后放一放。

他生气的是，那个新生的器官传来的异样感受。

这家伙怎么敢的？

他是疯了吗？

庭深脸色无比的难看，撸起袖子，就想和他干一架。

俊俏的小沙弥捂着被打的地方，舔了舔嘴角沁出来的血。

幽幽道：“小姐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
小姐？

你还敢叫我小姐！

“你死了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：

[1]叠席，日语发音tatami，即俗称的榻榻米

[2]障子，透光格子纸拉门

[3]节选自《哆啦A梦》中文版主题曲《小叮当》，歌手是范晓萱

[4]这里的“女人”和前文的“小姐”，不是对庭深的女塑，而是对酒吞童子的男妓塑。这个称呼来源于他还是悟心的时候被灌输的讨好女人的教育。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到，威风凛凛的妖王大人其实从小接受伺候人的教育，他知道自己在伺候庭深，所以故意这么说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