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阅的凄惨死状在全网疯传。

庭深被警察找上只是时间问题, 因此，一夜的良好睡眠之后，第二天他决定主动联系警方。

因为他是提供线索, 身份又那么特殊, 那边不好叫他一个享有社会高福利的人鱼和嫌疑人一样，被带去审讯室里问话, 所以是警察上门出警。

按照正规流程，是两人出警。

小美也在，她同样是被问话的对象。

韩阔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故事中的。

他是公安系统里少有的书卷气息的帅哥，他带的实习警员反而比他更俊朗, 浓眉大眼的。

不过韩阔恰好长在了庭深的审美上, 所以他视线多在人家脸上流连了几秒。

韩阔问他：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庭深摇摇头：“没有，只是觉得有一点眼熟，明明和韩警官是第一次见面。好奇怪。”

意识到这么说更奇怪，有讨好公务人员的嫌疑，庭深赶紧岔开话题：“咱们开始吧，我准备好了。”

韩阔不置可否。

他示意徒弟打开摄像机，对准庭深。

然后开始做笔录。

【调查笔录

调查人：韩阔

被调查人：莎布，自然人鱼, 星历199年10月25日出生, 已婚

调查时间：224年10月28日

记录人：警员A

问：你与死者季阅是什么关系？

答：季阅是我的心理医生。

问：你们是否存在除此之外的其它关系？

答：不存在, 但他表达过他想要追求我的想法。

（这里，韩阔明显一顿。警员A倏地看向韩阔, 韩阔挥了挥手, 是示意他不要停, 继续记录。他则继续对庭深进行问话。）

问：你们是否有发展出恋爱关系, 或者有发展恋爱关系的倾向？

答：没有。韩警官, 我暂时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。

问：详细叙述一下你们的认识经过、你们的交往细节，以及约定昨天见面的整个过程。

答：我与季医生的相识是一个巧合。当时，我因为记忆混乱恶鬼缠身，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。而他是最后一个……

……】

拍摄笔录用的摄像机是老式磁带机，尽管科技一直发展，但有些需要留作证据的东西，必须要实物存证。

这便是纸质档案和胶卷的意义。

庭深其实已经猜到，恐怕季阅的死，和死鬼情夫脱不了干系，那样的杀人手法，就不可能是普通人干的——

昨晚，听见新闻播报，庭深和小美对视一眼，不约而同掏出手机科学上网。

正规社媒上当然不可能有大尺度照片传播。

但私底下，照片已经传到了原身以前因为工作关系，被拉进的各种鱼龙混杂的大群里面。

季阅的无/码死照，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所有爱上网的帝国人看见。

穿着休闲装的男人脚朝马桶，躺在地上——大概隔间门被拉开前，他是背靠着门板的。

他的额头中间有一个比子弹略大些的孔洞，这个孔洞是完全贯穿的，仔细的话能看见地板瓷砖的颜色。

脑浆炸裂，地上、墙上到处都是。

男人双目圆睁，像是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。

并且他下身是完全勃/起的状态，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死亡状态——死亡勃/起。

又被称作“天使的欲望”。

很多人不知道，勃/起其实是一种被动行为。日常生活中男性没有勃/起的时候，阴/茎其实一直都在随时可以起立的准备状态，因为根部的动脉平滑肌必须保持收缩，阻止血液充入。

而死亡勃/起，通常发生在一个人垂直或者正面朝下死去的时候，并且要求尸体一直保持这种姿势。

再准确一点，死亡勃/起绝大多数情况出现在人类男性被处决，尤其是被处以绞刑之后。

因此，基本可以判断，季阅是在站着的时候被人命中头部，所以尸体才呈现出如此标准的死态。[1]

然而最奇怪的点在于，现场没有任何凶器——没有枪更没有法医判断的那枚大口径的子弹。

要知道，凶案现场，是咖啡厅的所有工作人员与两个辅警、一队消防员一起发现的，是第一现场。

当时，有一名服务生想上厕所，却发现平常双开门敞开的卫生间大门不知为何竟然关得严严实实的。

而这扇门，根本不具备反锁功能。

他叫同事过来，好几个人合力都拉不开，似乎是形成了类似马德堡半球实验一样的真空空间。

无奈之下，只好选择打火警求助。

消防员来得很快，正好碰上了商场下面有辅警换班，于是两个单位协同侦办。

他们好多人，用上了电锯，好不容易才弄出条缝隙破坏气压得以打开门，急着用卫生间的服务生随手拉开一个隔间，季阅的尸体就这么水灵灵地朝他压了过来。

这种情况下，普通人别说做手脚了，根本不可能有靠近的机会，辅警立刻联络警局，封锁了现场。

混乱之中，有人趁机拍照，并传到了网络上——这是后话了。

赶来的刑警和法医百思不得其解，因为现场怎么也找不到子弹。

除了枪，几乎没有别的武器能造成这样的伤口，以及教科书般的死亡勃/起了。

而画像更是离奇——以季阅的姿势，凶手得是在天花板上开的这一枪。

太多暂时无法解释的东西了，昨晚莎布的话题被大量和凶案有关的词条挤得掉下了热搜。

警方一筹莫展。

就在这时，接到了人鱼偶像莎布的说可以提供线索的热线电话。

一队人马赶来——莎布毕竟身份特殊，因此，进来询问的只有韩阔和他的徒弟，还有其他警察在客厅在楼下守着。

为所谓的圈内人提供的私密谈话场所还真就没有摄像头，直达电梯也没有摄像头，刑侦队正在排查商场的来往车流，筛选时间段筛选目标车辆分别进入的场所要花去很多时间。

庭深这通电话打去，帮了警方大忙，因此，得到了超规格的笔录待遇。

“……我被我助理的电话叫走，为了不传出不必要的绯闻，我和季医生商量，让他半小时后再离开。”

“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——关于时间线证明，你可以在行车记录仪里看到。”

“我知道的就是这些，希望能帮到你。”

“本人保证以上所有叙述全部属实，愿意承担法律责任。”见警员A已经按下了停止录制键，庭深顿了顿，幽幽道，“希望能够帮到你，季医生的表哥。”

韩阔脸上讳莫如深的面具终于在此刻崩裂。

笔录已经结束了，警员A听见庭深的话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
小美也是——她没有和季阅直接接触，她更多是作为庭深的不在场证人，因此笔录更简单，在庭深之前就结束了。

韩阔倏地站起来，眼睛盯着庭深，却是对警员A说：“你先出去。”

“莎布！”小美脸色变了。

这个警察想做什么？

“没关系。”庭深温和地说道，“我想韩警官只是作为家属，有些话想单独问我。美狄亚，去厨房煮两杯咖啡。”

小美面色极其不甘愿，走上来要和韩阔理论，庭深便又重复了一遍。

警员A很有眼色，连忙架着她出去了。

“有事叫我！”她大声说道。

关上门后，卧室里，只剩下庭深和韩阔——客厅太大了，且其他警察也在，所以选择了在卧室里做笔录。

只剩下他们两个，韩阔拉了把椅子过来，坐在庭深面前。

他把警徽摘了，表明现在的确属于私人谈话时间。

他问庭深：“怎么知道的？季阅提到过我？”

庭深点点头又摇摇头：“他很巧妙地提过你，但没说你的名字。”

想了想，庭深模仿季阅的语气，模仿他是怎么不经意间地展露自己良好的家境、优秀的个人能力，和强大的资源人脉。

庭深：“别小瞧人鱼灵敏的嗅觉——我闻到了你身上有血腥味，加上你和季医生眉眼很相像，这才猜到了。”

韩阔从见面到现在，一直紧蹙着的眉头这才有所松懈。

他淡淡夸了句：“好聪明。”

庭深温柔地笑，模仿他之前收集资料时见过的原身的样子。

谈话到这里差不多该结束了，韩阔也该收队了。

出去前，他状似无意地闲聊，问庭深：“我怎么总觉得你还有话没说完呢？”

“有一点。”庭深大方承认，“但我要是说有鬼，你肯定不信的，还会降低笔录的可信度。所以我才没有说。”

“是你的精神问题吗？”

“大概吧——我自己并不觉得那是幻觉，但所有医生包括你的表弟都这么认为。”

庭深无奈地耸了耸肩。

吐槽道：“为什么就不能是人鱼的身体构造特殊，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？”

“看来你的确病得不轻。”韩阔锐评道。

见庭深翻了个白眼，他又问：“你之后有什么打算？还要找新的心理医生吗？”

庭深心想那当然，不然谁帮他从医疗系统查死鬼前夫的身份？

他瞧韩阔的神色，想到了什么，试探性地问：“韩警官有推荐吗？”

“嗯。”韩阔点头，“我向你推荐我本人——我也有心理咨询师从业证。”

“好哦。”庭深笑眯眯地回答道，“那我们可以再约时间——也许不以警察的身份，我的‘精神疾病’能给你一些灵感。”

韩阔笑了。

“最后一个问题。”他直视人鱼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问，“咖啡厅没有监控，没人知道你们的真实对话——你真的没有挑逗季阅吗？他的勃/起状态很不合理。”

原本不合理的是找不到子弹。

但如果不合理的是死亡勃/起，那么头顶的孔洞以别的方式解释，又会变得合理起来。

这是与庭深的对话过程中韩阔突然想到的。

毫无疑问韩阔拥有很强大的洞察力，只可惜，季阅的死根本从头到尾就不合理。

所以才无法解释。

他死死盯着庭深，想要看出破绽。

如果是他猜的那样，那么目前所有的证据链都可以推翻再重来。

人鱼的回答事关重要。

可人鱼神色变也未变，依旧笑得温柔。

还反问他：“韩阔，你摘了警徽，所以现在是私人对话，不是警察拷问嫌疑人，对吗？”

“对。”急于寻求突破点，韩阔毫不犹豫地应了。

庭深招招手：“那你过来，到我面前，我小声告诉你。”

韩阔走了过来。